"大都督!"魏州高高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眉头紧紧蹙着,但没有动弹,也没有再争辩什么,而是愣愣地由着侍卫收他的武器,将他反剪双手。 而他的背后,一群人齐刷刷跪在赵胤面前,一脸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赵胤,似乎被这一片朦胧的雾气遮盖了眼眸,什么都瞧不清楚。 聂武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捂着伤处,痛苦地道:"大都督,属下已,已然尽力了……" 他恨不得吐几口鲜血,以证明自己的勇武。 可是,赵胤并没有看他,而是命令侍卫。 "把魏将军抬去太医院。要快!" 聂武想往赵胤跟前凑,让他看到自己的伤,可是赵胤转过头来时,对他说的却是:"打扫现场。"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是!" 聂武焉了。 难道大都督看到他躺地上装死了 赵胤轻轻拂了拂袖,面无表情地踩着一地的鲜血,挺直脊背走到乾清宫正门,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走到门口慢慢叩拜下去。 "臣赵胤,参见太子殿下。" 殿内的赵云圳还被陈宗昶绑在椅子上,闻声激动地道:"阿胤叔来了,定国公,阿胤叔回来了。" 陈宗昶慢慢走过来,一言不发地蹲在他的面前,神色凄厉。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微臣方才的话" 赵云圳怔怔看他。 陈宗昶低眉,声音突然沙哑。 "太子殿下,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 赵云圳看着他不说话。 陈宗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痛声道:"陛下可能已经薨去,赵胤要扶太子登基,臣不得不从。太子本就是太子,总有一日会是天子,臣对此没有疑义,臣只怕你对赵胤言听计从,任人操纵……" 说到此处,陈宗昶似乎悲从中来,双臂扣住赵云圳的胳膊,重重低下头来。如此高大的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哽咽起来,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 "陛下,陛下啊,先帝,先帝啊,你睁开眼看看吧……" 赵云圳被他情绪感染,默默安静下来。 "定国公,我不会的。" 陈宗昶猛地抬头,赤红眼看他。 赵云圳道:"我尊他敬他,皆因他可尊可敬,若有一日,事实并非如此。我怎会昏聩至此" 一个小小孩儿能说出这番大道理,竟让陈宗昶忘了伤心,呆呆地看着他。 赵云圳道:"定国公,不论如何,眼下我能倚仗的人,只有阿胤叔,你说呢" 孩子的淡定感染了陈宗昶。 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天真的是他。 赵家人,有哪一个是傻的 太子比谁都清楚目前的局势,九岁的他,除了倚仗赵胤,又能如何 "如此,甚好。" 陈宗昶抹了抹眼泪,将捆绑赵云圳的布条解开,"去吧。" 赵云圳眉头微皱,往外奔了出去,跨过门槛时,他转头看了一眼垂头而立的陈宗昶,后退两步,又大步飞奔出去。 "阿胤叔!" 孩子从殿中奔出来,猛地撞到赵胤面前,看他跪在地上,赵云圳愣了愣,弯腰将他扶起。 "阿胤叔,我父皇的伤如何了" 赵胤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道:"陛下尚未苏醒。" 不知为何,赵云圳心里那块大石头突然就落下了。 方才陈宗昶说的那些话,并非完全没有入得他的心里,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有这样的可能。 尤其从魏州到来后,他的心思早已动摇—— 听了这话,他紧绷的心弦突然放松,一把拉住赵胤的手。 "走,我们去看父皇吧。" "不可!"赵胤看着他,皱眉道:"陛下伤重,太子殿下必须坐镇宫中,代陛下监国。" 赵云圳噌地瞪大眼,"我" 他只有九岁。 如何代皇帝监国 群臣哪里会听他的话 赵胤低头,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冷冷地道:"有臣在,殿下不必害怕。有谁敢不听殿下的话,臣便让他尝尝绣春刀的味道!" 赵云圳惊了惊,眉心紧锁,仰头望着他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赵胤淡淡道:"下旨,彻查叛党。" 赵云圳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内殿的门后,陈宗昶默默地站立着,一言不发,李明昌和皇贵妃亦是低头而立。 太子监国,一般是皇帝出行或者不方便处理国事等紧急情况下的无下的无奈之举。在历史上并不少见,但是眼下这般情况,却让人不得不产生一些怀疑。 即便赵胤亲自拿下了魏州,也不能说除夕之事就与赵胤无关。 而魏州在乾清宫酿出的血案,也确实让赵胤百口莫辩。 于是,他便不再辩了。得到太子的旨意,派重兵把守住良医堂,不让人探视,也不让人接近光启帝。 时雍看着他这般做派,内心唏嘘。 反与不反在旁人眼里都已经是反了,与其费尽口舌向人解释再授人以柄,不如顺水推舟牢牢将皇帝和太子攥在手心,才是赵胤眼下唯一活命的办法。 要不然,一旦让人有机可乘,说不定阶下囚就是他了。 谁会相信,锦衣卫作乱,与锦衣卫指挥使无关就算赵胤把罪责全部推到魏州的身上,也无非让人觉得,是赵胤找来替他背黑锅的人而已。 魏州是他的亲信,心腹,是他亲手提拔的镇抚使,魏州一向唯他马首是瞻。如今皇帝生死未卜,小太子监国,赵胤无疑已是大晏权势最大的人。他这个看似受益者的人,辩解说背后主谋不是他,何人会信 满朝文武,王侯公卿,无数人目睹了除夕之变。就算赵云圳信任赵胤,又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 在世人眼里,太子只不过一个傀儡而已。 无疑,赵胤想置身事外,绝无可能。 这一局,看似赵胤大获全胜,但时雍心里却十分清楚,他是被逼到这一步,不得已。 这似乎成了一个死局。 除了光启帝活过来,几乎无法可解。 飞雪连天的京城,仿佛被一块如若浓墨的幕布覆盖,不见天光。而这一块黑色的幕布——就是赵胤自己。 人们口口相传的是除夕夜的晚上,光启帝丧命于他的暗箭,太子殿下受他胁迫,整个京城都在赵胤的锦衣铁蹄碾压之下瑟瑟发抖。宫里宫外,赵胤的名字便如同恶鬼的符咒,令人一听便浑身发寒,便是连三岁的爱哭小儿,一听"赵胤来了",也能立马噤声止哭。 一夕之间,大晏江山仿佛被赵胤铁腕所撼动,发出了苟延残喘的惨叫声—— 而此刻的时雍,就站在这个撼动了大晏江山的"恶魔"背后,看着他修长冷漠的背影,心疼地暗叹一声。 "大人,进屋吧,雪下大了。" 赵胤回头看他,缓缓牵起嘴角,声音平静。 "陛下如何" 时雍摇了摇头,走近将他的风氅系好,看着他冰冷的面孔,眼角带笑地望着他。 "我娘做的羊肉炸春卷,刚拿过来,还热乎乎的,大人可要尝尝" 赵胤抓住她的手,看来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声音异常沙哑:"我不饿。" 顿了顿,他问:"阿拾要同我去诏狱吗" 时雍点头:"审魏州吗" 赵胤没有回答,神色莫名有些凄然。时雍温柔地抚了抚他冰冷的脸,眉头微微蹙着,轻声地道: "大人,其实我也有很多不解。" 不解为什么连她都对魏州生出疑心,赵胤却对他深信不疑,不解为什么锦衣卫庞大的情报系统突然失效,不解为什么赵胤"十天干"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会掉链子,差一点在乾清宫酿成大祸…… 如果时雍不是今日的时雍,只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色,也很难相信赵胤的清白。 赵胤看透了她的心思。 好半晌,只是问:"你信我吗" 时雍点点头:"若是不信,我就不会问。" 赵胤双手将她揽于身前,低下头去,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耳鬓厮磨间,他双臂越搂越紧。他高大的身形仿似棵参天大树将时雍娇小的身子裹在厚实的风氅里,二人如同嵌合一人。 时雍听着他的呼吸,安静地由他抱着,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方才听到他轻声地说:"这本是秘密。" 秘密 时雍抬头,眸子清澈。 赵胤盯着她的眼睛,低低道:"这个世界上,我绝对信任的人不多。十天干便是其中之一。" "十天干"时雍小声道:"魏州是……" "乙一!"赵胤陡然闭上眼睛,一字一顿寒气逼人地道:"魏州便是乙一。" 就时雍所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大天干,这些人各个身份并不相同,一直隐藏在暗处,他们秘密身份几乎不会暴露出来。因此,这些人也很难被人捕捉行踪,总能迅速地搜集情报,为人所不能。 如今甲一尚在,但已将事务全部交由赵胤。 那么,乙一岂不就是十天干之首 怪不得! 他可以将赵胤的情报来源斩断! 怪不得,他可以在诏狱横行无忌…… 时雍的心跳突然加快。 玉令之事,燕穆曾说他在庚一身上也看到过。玉令是十天干信物,如若魏州就是乙一,那么,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