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昨儿以前大黑叼的是野兔,是它自己"打猎"来的,万万没有想到,大黑是去叼了玉堂庵里一个聋哑婆婆自家养的牲畜。 这婆婆不仅养了兔子,还养了鸡,就散放在灶房旁边的竹圈里,大黑昨日偷了人家的兔子,但是没有人发现,今儿一大早又去叼走一只鸡,恰好被起夜的小尼姑看到。 净玉师太手捻佛珠,双手合十,直呼阿弥陀佛。 "诸功德中,不杀为第一。郡主到庵堂消除宿业,应以修福行善为上,若有杀生,不仅对祈福无所助益,反会惹来罪孽。" 狗做的孽,得主子担着。时雍没有辩解,连番向净玉师太道歉,又掏了银子出来给庵里捐功德,净玉师太看她不护短,态度亲和,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杀一生少十桩功德,行一善得五大福报。郡主,好自为之吧。贫尼告退。" 时雍连忙起身送到门口,"师太慢走。" 净玉师太没有回头,径直离去。 看她这般姿态,乌婵极为不满,相比娴衣和彩云,乌婵脾气最大,等时雍一回屋,她便数落上了。 "我看这些出家人,全是嘴上功夫厉害。净玉师太和觉远和尚又有何差别什么行善积德的话说得顺溜,拿你银子的时候可不曾手软。人人都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也有说拿人手短的。这位师太是拿得理所当然,既不手短,也没准备为你消灾。还什么好自为之,我看你别等这些人度你了,还是找大黑度你容易些……" 时雍瞪她一眼,"隔墙有耳。" 乌婵撇了撇嘴巴,看她把书卷成纸筒的样子,就知道是要去教训大黑。 在净玉师太进来前,大黑睡在时雍的榻前,也不知狗子是不是听懂了,方才缩到了床底下,刚探出一颗脑袋,就看到时雍卷纸筒。他低下头,夹起了尾巴,身子蜷成一团,两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但是没有再躲。 "阿时。"乌婵看到大黑这模样就心疼得不行,她舍不得大黑挨罚,赶紧上前拉住时雍的手腕,笑着道:"我看黑子也不是诚心的。算了,咱们银子也赔了,这事就过去了吧。" 时雍道:"不管是不是诚心,做错了事就要挨罚。" 乌婵一边劝解,一边朝大黑使眼神,"这么乖的狗子,你舍得打嘛它那么馋,叼了兔子也没有说自己吃掉,还不是先拿来孝敬你了再说了,它若是诚心作恶,那老婆婆的兔子和鸡就不会只少一只了,全填了大黑的肚腹都不够……" 时雍拨开她的手,"你别护着它。大黑,过来!" 大黑夹着尾巴,浑身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朝她挪过来,速度极慢,两只耳朵往下耷拉着,小眼神不停地瞄她,眼皮不停眨动,一副心虚委屈的模样。 "阿时……" "你别管。" 乌婵一看劝不住,只得收了手。 "黑子,你自求多福吧。" 时雍纸筒往凳子上一拍,"过来。" 大黑匍匐着往前扫了一步。 时雍道:"再过来一点。" 大黑仍然匍匐在地上,身子缓慢往前,终于趴到了时雍的脚下,慢慢伸出舌头去温柔地舔她的脚,眼神却始终看着她,仿佛在向她求饶。 时雍哭笑不得,虎着脸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不许势强凌弱,无故咬人,二不许伤害别人家养的牲畜我们从京师出来不是吃饱的吗你就那么饿吗" 大黑仰头看她,眼神委屈,嘴里呜了两声。 时雍道:"你看现在好了吧你娘我修二十桩功德,都抵不过你杀的一只兔子和鸡……不听话的狗东西,下次再这样,我就揍你!" 她扬起纸筒,作势要打下去,大黑就地翻身,把肚皮晾出来给她,四脚朝天,脑袋仍然望着她,仿佛在说"娘你想打就打吧"。 时雍看他这委屈的模样,下不去手了。 乌婵趁机拉住她,"好了好了,你看大黑都知道错了,不至于,不就是伤了一只鸡一只兔的事吗回头我们再去找那主人道个歉,不就完了吗" "你别被它骗了,它装的。这也不是一只鸡和一只兔的事情,我是不愿意被人找事。" 个中利害关系,时雍不便说得太清楚,暗叹一口气,放下纸筒看着仍然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弹的大黑。 "起来吧,下不为例。" 大黑飞快地翻身,站起来,朝她摇尾。 &nnbsp; 时雍哼一声,"你在哪里叼的带我去。" 大黑又摇下尾巴,往门口走。时雍跟上去,又问:"鸡被你偷哪去了都吃完了吗" 大黑摇着尾巴把她带到尼姑庵外,时雍看到野草里的一堆鸡毛。 确认是大黑作恶无疑,她把大黑训了一顿,带着乌婵去找那个聋哑婆婆。 听掌管灶房的师太介绍,这个聋哑婆婆不是出家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不会说也不会听,前任掌门师太看她可怜,便将灶房边的柴房腾出来,让她住。 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聋哑婆婆没有家人,也没有没人来探望过她,前些年她会天不亮帮庵里担水背柴火,近些年担不动水了,师太便不让她再做事,可是婆婆闲不住,昨年去山脚的小镇买了兔子和鸡,在灶房外的空地上用竹子编了个圈,养了起来。 山中庵堂极为清冷,有几只小动物养着,人也会活络一些,兔子长得讨喜,鸡可以打鸣,庵中人都很喜欢。 时雍找到聋哑婆婆的时候,她正佝偻着背,用弯刀在木板上切稻草,然后同黄泥一同搅拌,用来夯实被大黑咬坏的篱笆。 看她头发花白,驼背佝腰,一把岁数了,时雍十分不忍心,又瞪大黑一眼,这才上前。 "婆婆,我来帮你吧。" 老婆婆不为所动,时雍知道她是聋哑人,也不指望她能听见回应自己,直接撸了袖管,蹲身下来,拿起泥铲搅拌。 "婆婆,我教训它了,以后它都不敢了。" 她自说自话,老婆婆的头却是抬了起来,望向她的脸,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一边吐着舌头的大黑狗,摇了摇头。 时雍不明白她摇头是什么意思。 失望,不喜,还是说拒绝 看着老婆婆满是沟壑皱纹的脸,时雍内疚之极,从怀里掏出钱袋,也不数有多少银子,全塞到老婆婆的手里。 "这个是赔给您的,你看能不能托人再买些小动物养起来……" 老婆婆怔了下,看着手上的钱袋,再看看时雍,然后将钱袋塞回到时雍的手上,夺过那把泥铲,继续她刚才的动作,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时雍一样。 "真是个怪人。" 乌婵和时雍回到厢房,想到刚才的事情,觉得不可思议。 "银子都不要的人,最是难搞。不过,阿拾你也不要多想了,老婆婆看着不像坏人,她不要银子应当是不愿意跟大黑计较了。" 时雍坐在凳子上出神。 大黑趴在她的脚边,一动不动,规矩得很。 "这事儿是我们理亏。"时雍想了想,严肃地说道:"不论婆婆要不要,咱们也得帮人处置妥当,反正你闲着无事,回头你下山,镇上买些兔子和鸡仔回来,还给那婆婆吧" 需要祈福的人是明光郡主,乌婵本就是陪她来的,离开庵堂并不算违背规矩。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乌婵正是闲得发慌,想了想没有拒绝。 "行,此事包在我身上。" 乌婵走后,时雍去了庵堂的大殿,与净玉师太等人一起礼佛修禅做早课。原本也没有人强制她来,但时雍心里过意不去,专程去跪拜了一个时辰,待到腰酸背痛才回到厢房。 晌午饭与昨日没有不同,仍然是素得寡淡的食物,没有一点油水。时雍爱美食,口味也较重,这么吃上几顿,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她突然理解大黑了。 馋啊! 牛肉没有了,时雍就开始琢磨大都督什么时候会来看她,会不会给她带些吃的。 不料,没有等来赵胤,却等来了无为。 无为是半夜上山的,偷偷潜入后院的厢房,叩了三下窗户,听到时雍有了响动,又叩三下。 时雍警觉地从床上坐起,摸出匕首握在手上,"谁" 无为道:"明光郡主,在下有要事求见。" 时雍对这个声线很熟悉,闻言很是吃惊。 三更半夜趁人睡熟来单独找她,分明就是避开人的。 时雍披上外套,打着呵欠推开窗户,"发生何事" 无为从窗口跳将进来,朝她就地一拜,拱手叩道:"求郡主救救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