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南山是庆寿寺和玉堂庵所在的山峦,群山环绕,山势起伏,幅员辽阔,山中林木葱翠,是有名的仙山福地。山下小镇名称霄南镇,镇上百姓靠山吃山,民风淳朴。 战马的嘶鸣打破了霄南镇的寂静,这个时辰,镇上不见行人,刚刚入睡的镇民被惊醒,不敢开门来瞧,只能从窗边门缝里往外张望。 一束一束火把宛如火长似的从镇中间的青石路面疾驰过去,马蹄的嘚嘚声如雨点一般密布地敲打在心上,铺天盖地地从长街流泄而去,不过转瞬间便没入了镇后的上山之路。 寻常这个时间,是不会有人上山的。 霄南镇离玉堂庵还有些远,这里的人听到天边几道炸响,还以为是春雷,毫不知山上变故。 "大都督,前方分路,我们从哪里上山" 上山的路分岔路就在眼前,一条通往前山庆寿寺,一条通往后山玉堂庵。 赵胤坐在乌骓马上,玄黑色披风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火把的光晕里,看不出他脸上情绪,但声音极为低沉有力。 "我去后山。盛章,你带几个人去前山看看情况。" 盛章明白他的意思,应了一声,扬起手臂,指挥身侧的几个锦衣卫。 "你们几个,跟我走!" 赵胤勒住马缰绳,正要转向,只见山林深处便传来咕咚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摔了下来,接着便听到有人痛苦的呻吟。 谢放连忙拔刀,"谁" 黑暗的山林里面,安静了片刻,才听到一个人弱弱的声音。 "是……是大都督吗" 谢放回头看了赵胤一眼,"你是何人出来说话。" 那人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听那焦急的语气,仿佛是要哭出来,"我出不来,我,我起不来了。大都督,我是诚国公府元世子的长随宗远,你见过我的。我受了伤,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 一听这话,赵胤神情一凛,用眼神示意左右。 "把他带出来。" "是。" 不到片刻,两个锦衣卫将鲜血淋漓,狼狈得几乎认不出模样的宗远抬出来,放在了赵胤的面前。 赵胤问:"怎么回事你的脸,怎么弄的" 宗远吃力地抬头,看到面前的人果然是赵胤,眼泪当即滚落,和着血水往下流。 "大都督,快……救我们世子爷,快去救救他啊。" 接着,宗远把他和元世子一道从玉堂庵下山,碰到一群抬棺的僧人,再到元驰发现棺中所藏之物竟是烈性火器的事情告诉了赵胤。 "世子爷……怕他们拿那些东西去害人,搏斗时,用火把引爆了棺材里的火器,炸死了很多人。而世子爷他,他在火器炸裂时,滚入了山涧……" 说到此处,宗远喉头哽咽不止,呜咽有声,已经说不下去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入山涧会有什么结果 元驰十有八九已不能生还了。 宗远所谓的"救"无非是自我安慰。 四周一片寂静。 谁也没有想到浪荡如诚国公世子,也会在关键时候与敌人玉石俱焚。 赵胤微微吸气,声音仿佛夹着冰棱出口,"你为何没有去玉堂庵求救" 宗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嘶吼一般,痛苦地大叫,"玉堂庵……炸了,也炸了。我原是准备上去求救的。可是,我还没到地方,就听到砰的一声,浓烟冲天……" 炸了 玉堂庵炸了! 宗远的话让在场众人猝不及防。 一股彻骨的凉意,从心头升起,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赵胤的脸上,而他俊朗的脸,在夜色下幽暗难辨,仿若鬼魅一般阴冷可怖。 "盛章。"赵胤慢慢攥紧缰绳,看了看深幽的密林,双眼烁烁生寒,"你安排人营救元世子。其他人跟我走!驾——" 众人齐声应是,一转头却发现赵胤去的不是后山,而是前山庆寿寺的方向。 谢放略略诧异,打马跟上赵胤的步伐:"大都督。我们不去玉堂庵了" 赵胤冷声道:"来不及了。" 谢放心里一紧,大概意识到什么,不再细问,驾地一声,跃马扬蹄,迅速冲入上山的道路。 乌云sp;乌云遮住了整个天际,一轮冷月下,霄南山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熏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山影重重,眼看庆寿寺在望,赵胤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耳边却听到"嗖嗖"几道箭矢的破空声。 赵胤身子后仰,"熄火!" 冰冷的箭矢从头顶急射而过,没入路边的树干。 黑暗的密林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却仿佛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令人毛骨悚然。 弓箭手就隐藏在黑暗中,熄了火,谁也看不清谁。 一股山风凄厉地拂过,在一阵短暂的寂静后,赵胤沉声道:"锦衣卫赵胤在此,要命来拿!" 话音尚未落下,箭矢再次循声而来,赵胤看准方向,屏气凝神,突然策马冲入林中,直接从马背上跃起,攀着一棵大树,几个起落就把藏在树上的弓箭手扯落下来,咚地一声摔落地面,发出一道惨烈的叫声。 谢放和朱九迅速将人制住,腰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说!你们埋伏了多少人" 那人就着惨淡的月光看着冰冷的刀背,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就,就十来人。" 赵胤慢慢走近来,"寺里多少人"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正想说话,黑暗的密林里再次传来箭矢射出的嗖嗖声。这一次比方才更为密集,他们显然并不在乎同伴的生死。 乱箭中,那人来不及出口的话被一只利箭封在了喉间。 "呃!" 他瞪大眼,脑袋慢慢垂了下去。 羽箭纷纷扬扬,一波过去,又来一波。好在锦衣卫训练有素,没有了火把的光线,对方就没有明确的目标,借着山中粗大的树木,他们堪堪避过危险。 "我倒要看看,狗日的带了多少箭!" 朱九咬牙切齿地低骂一声,对谢放道:"放哥,你掩护我,我上去宰了这些狗东西。" 谢放:"别轻举妄动。" 朱九正想说话,突然听到一道冷冷的阴笑。 "都住手!大都督驾到,怎能这么没有礼数" 来者正是庞淞,他站在高处,离锦衣卫这群人还有一些距离,声音借着山风传来,更显阴沉。说罢,庞淞制止了埋伏的弓箭手再次出招,朗声对赵胤道: "大都督,楚王殿下在寺里恭候大驾,烦请大都督随我上山吧。" 朱九看了谢放一眼,大惑不解,谢放的双眼却瞬间一冷,面容变得有些严肃。 这时,只听得赵胤冷笑一声,"楚王殿下客气了。请吧,劳烦长史带路。" 庞淞哈哈大笑,声调里带着得意和狂妄,"大都督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过,殿下吩咐了,寺庙为佛门清修之地,还请大都督将绣春刀留下,一人前往,单枪匹马。" 这是要缴械的意思 朱九终于听懂了,怒骂一声。 "放你娘的狗屁。你算什么东西敢缴大都督的武器" 庞淞又是一阵大笑。 "蠢货,大都督面前,何时轮到你说话了大都督,时机稍纵即逝,你那位小娘子已经等不及了,你再犹豫,难道是想上去为她收尸吗" 这是承认时雍落入了赵焕之手吗 那娴衣呢 朱九心惊肉跳,啐了一口,几乎咬断牙齿。 "楚王公然炸毁玉堂庵,劫走大都督夫人,这是要谋逆造反吗" 庞淞笑声震天,仿佛听了一个笑话,"大晏是赵家天下,也就是楚王殿下自己的天下,都是自家人,风水轮流转,谁做皇帝不成何来造反之说" 此言一出,众人震惊。 哪怕再是嚣张的人,背叛朝廷,举兵谋反也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说得要多无辜就多无辜,要多有理就多有理,像庞淞这般公然将楚王要做皇帝的话说出来,毫无廉耻,连遮掩之心都没有,也是狂妄得令人匪夷所思了。 "庞淞。" 赵胤突然低低出声,看着黑暗里庞淞的方向,冷冷道:"我如何信你" 庞淞冷冷笑道,突然开口,"大都督接好了。看看,这是何物!" 唰地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破空而来,直接落在了赵胤的面前。谢放弯腰捡起来,面色一变,低头交到赵胤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