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就在飞舞的黄沙之中。 寂静里,伊芙琳老太太的眼瞳微微一动,似是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一样。 只不过,那一双眼瞳里却并没有迷茫和困惑。 在看到槐诗的瞬间,她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嗯是你么 伊芙琳恍然的轻叹:原来如此…… 就好像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一样,但却并没有多么的震惊,也没有再说什么。 低头嗅了嗅罐子里的菸草,填进了烟斗中去,慢条斯理,最终,才轻声说道:还真是,在老太太我的眼皮子底下耍了一波花枪啊。 感受到其中的意味深长,槐诗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点,想要辩解。 个中缘由,实在一言难尽…… 无所谓,反正我死都死了,活人的事情也跟我没什么干系,反倒是你更要辛苦一些才对。 伊芙琳歪过头,吸气,点燃烟斗,缓缓吐出一缕烟雾,忽然问: 她还好么 她槐诗愕然。 然后,他就发现,烟雾后面的视线就忽然变得锋利了起来。 就好像是指着渣男的刀子一样。 明晃晃的发亮。 槐诗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震声回答:有劳您老关照,吃得香,睡得着! 哦。 伊芙琳微微点头,紧接着问:那她呢 …… 在短暂的沉默里,槐诗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谄笑:也一样。 一样啊。 伊芙丽的轻叹再度意味深长起来,令槐诗在凝视之中越发的战战兢兢。 可到最后,老太太忽然展颜一笑。 至于那一个,我就不问了。伊芙琳摘下嘴角的烟斗,似是欣慰的感慨:你既然还能活蹦乱跳,走到现在的话,那她应该会更好吧 吃得更香,睡的更久。他擦着汗,小心翼翼的回应着老太太的问话:不是小好,是大好。 一颗刚刚升起的心,已经沉进了谷底里去。 已经快要泪流满面。 现在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给个绳子让他吊一吊也行……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倘若有人连应芳州都治的了的话,难道还治不了自己么 得,才摇出了个爹,然后又摇出个奶奶来。 而且还是上的了刀山,下得了地狱,文能研究毁灭要素,武能地狱暴力考古,活着的时候叱咤风云,死了都要让全世界默哀的超级战斗老奶奶! 日子没法过了! 为今之计,只能赶快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把前辈献上去顶一顶缸。 想到这里,槐诗大踏步后退了一步,伸手指向旁边的队友,震声说:我的事情先不着急,您老快看看——应前辈他受伤了,他血流满地啊。 在旁边,从一开始就静悄悄没有说话的应芳州僵硬了一下,回头狠瞪了槐诗一眼。然后,就听见伊芙丽的声音。 嗯是小应么 老太太眉毛微微挑起,端详着眼前头发斑白的男人,这么半天不说话,我还以为是个送去大体解剖课的素材呢。 怎么就这么不想和我打招呼么 在短暂的沉默中,应芳州再无桀骜,恭谨的垂首: 只是惭愧而已,教授。 这么重的伤 恰舍尔抬起手,随意的掀开了应芳州的衣服,端详着下面惨烈的痕迹,怎么搞的这是又顶到某个统治者的炮口前面去了 ……被外道王打一拳。应芳州如实回答。 你们天问一系的家伙,多多少少,脑子都有点毛病,拿个辅助当输出就算了,脑子一热就仗着自己命硬去肆意妄为。唯一一个脑子清楚点的,还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点心……从上到下,就从来没让人省心过。 老太太毫不留情的伸手,撕裂了着应芳州胸前的伤口,观察着里面的伤势,最后,冷淡的抽回了手指,掏出手帕擦了擦血,毫不留情的说道: 但凡当年教你的谨小慎微,你能学到一个字,也不至于死在我这个当老师的前面。 应芳州低着头,恭敬颔首: 是。 眼看着他被老太太训斥的不敢还嘴,后面的槐诗就忍不住捂住脸,克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 老应啊老应,你也有今天! 感受这一份痛苦吧! 可没等他幸灾乐祸一会儿,就看到老太太回头看过来,瞥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你也没好多少。一个两个都没什么差别,就算将来拿到课上去,也只能用死法给学生当反面教材。 一个死于莽,一个死与浪,一个善终的都没有。当老师的说不定也会感觉到丢人,连葬礼都不愿意去。 …… 槐诗僵硬的陪着笑脸,不敢说话。 辈分压制在这里,就算挨打也要立正,更何况老太太教训的也没错呢 算了,人都死了,也没必要再在年轻人跟前讨嫌。 伊芙琳长叹了一声,伸手,按在了应芳州胸前的裂口之上:丑话,先说在前面。除了急救之外,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一点生物学的定律,你最好做好准备—— 请您放心施为。应芳州颔首回应。 不,我的意思是,伤势什么的不在话下。只是,作为老师的职业病,总想让学生牢记教训,所以…… & 她想了一下,露出微笑:过程,会有点痛。 那一瞬间,伤痛教育,开始了! 应芳州猛然瞪大了眼睛。 在身体剧烈的抽搐中,脸上的青筋浮起,牙齿碎裂的低沉声音里,难以压抑喉咙里的痛苦嘶吼。 纵声咆哮。 炽热的烈光从他的体内迸发,在轰鸣中扩散,游走的电光肆虐的席卷。 难以克制。 残留在伤口中的极意失去了压制,轰然爆发。 就这样,在槐诗的面前,应芳州的身躯炸成了一片血雾,甚至就连一个指节大小的碎片都找不到。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一片涌动的血雾迅速的收缩,向内,苍白的骨骼,神经的线路,蠕动的血管还有内脏的轮廓迅速的浮现。 到最后,破开的水囊之中,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跪倒在地,踉跄的喘息着。 十指克制不住的颤抖。 可曾经被撕裂的手臂,终究是回来了。还有胸前那个被贯穿的大洞也重新弥合,恢复了完整的状态,内部的伤势再无残留…… 在老太太后面,槐诗的眼角抽搐着,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 他现在只想倒吸几口氧气,缓一缓。 从来没见过这么粗暴的治疗方法。 既然外道王所造成的伤势难以恢复,那么就彻底将伤口中被云中君压制的力量引爆,然后,在它将应芳州杀死之前……先行一步,将应芳州整个拆碎了。 千刀万剐一样,不留下任何可供破坏的地方,而等极意的力量消散之后,再通过创造主的框架,将他重新拼起来。 还顺带采集了其他的组织,重新培育出了缺失的骨骼和内脏。反正只要灵魂无恙,这点损伤对于云中君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短时间内,你还会虚弱一阵,先躺着吧。 恰舍尔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套衣服丢了过去之后,又掏出了一张折叠椅出来,撑开来做好,才看向了槐诗。 既然我们能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赌局又开始了。老太太问道:棋手是谁 是我,恰舍尔女士。 来自副校长的声音响起,克制着激动,肃然禀报:十九期,圣心试炼的艾萨克。 嗯神髓一系的么伊芙琳微微惊讶,颔首说道:卡佳那孩子跟我提到过你,没想到,这么快就成长到如今的地步了啊。 仰赖前辈们的余荫而已。副校长回应。 唯独谦虚这一点,和你的教母一点都不像。她摇头感慨。 既然你们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天国谱系已经开始重建了。老太太看向槐诗问道:现在主事的是谁 罗素。槐诗不假思索,即答。 …… 沉默,短暂的沉默里,老太太似是愕然,就连躺在地上的应芳州都猛然支起身子,眉毛倒竖:嗯你说谁那个备选的书记官 ……罗素。槐诗再度回答:就是您知道的那个家伙没错了。 这一次,就连应芳州的神情也呆滞了起来。 和伊芙琳面面相觑。 感觉就好像织田信长复活了之后,和丰臣秀吉盘腿坐一块,发现最后竟然是德川家康这狗逼得了天下一般。 感受到来自命运的惊喜。 ……总感觉命途多舛,前途无亮啊。许久,老太太油然轻叹:我看这理想国要完。 实话说,我也这么觉得。 槐诗疯狂点头附和。 要不是条件实在不允许,他都恨不得直接开始‘罗素倒行逆施,惹得天国谱系怨声载道’,‘天下苦老王八久矣’,然后应回二圣,重归象牙之塔了。 到时候老太太做谱系之主,老应做头号工具人,大家一起重建第二理想国,岂不美哉 不过,这些玩笑话恐怕他们也不会当真。 在短暂的感慨了一番命运无常之后,老太太就再没计较太多。 发起赌局的是谁伊芙琳最后问道:李清马库斯还是奥拉夫 是我。 来自外交官的沙哑声音从棋盘之外传来:能见到您真好,恰舍尔教授。 竟然还活着啊,马库斯。伊芙琳沉默了许久,怜悯的轻叹: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分内之劳而已。 马库斯回答,像是笑着一样:总有使命的,教授。 就别对死了之后还被拉出来干活儿的人说什么使命啦。 伊芙琳摇头,感怀轻叹,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在详细了解过了情况之后,她便开始着手整理背包中的工具和储备,很快,清点完毕,并没有找到什么之前所存留下的素材。便只能从椅子上起身,看向周围。 在风沙之下,那一具苍白而古老的骨骼。 还有层层花草之中,早已经被覆盖了的小小凸起。 这是谁的她问,还弄的挺别致。 槐诗举手。 介意给我用用么老人问道:我需要一些素材。 您请随意。槐诗毫不在意,需要我把这些碍事儿的玩意儿摘了么 不用,就这个样子就好。 伊芙琳垂眸,凝视着脚下那一片遍布花卉的草地,并不在乎扩散在空气中的毒粉,只是忽然伸手,遥遥笼罩了那一只奄奄一息的鼠人。 五指握紧。 那一瞬间,隐隐的光芒从虚空中涌动,将这一片领域笼罩在内。 属于创造主的框架降临。